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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盜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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仙茶鎮。

黃壤已經失蹤半個月了。黃家當然也找過,但黃墅不上心,家奴自然也只是隨便找人問問。

黃墅子女多,少一個黃壤,就跟少了一個貓兒狗兒,有什麽區別?

於是幾天下來,黃家不僅沒人關心,反而生出許多流言。

黃墅後院的女人們開始嚼舌根,有人說黃壤跟她母親一樣,小小年紀耐不住寂寞,跟野男人跑了。

流言越傳越真,黃墅覺得丟人,便喝令家中不許再提黃壤。

息音目光更加呆滯,黃均倒是四下打聽,將黃壤常去的地方都跑了個遍。

但她又能走出多遠呢?

這一天夜裏,一輛馬車悄悄進入仙茶鎮。

黃家的夜晚也同往日一樣,家奴們忙完了一天的活計,縮在角落裏賭錢喝酒。家裏的公子們早就不知道偷溜去了哪裏。

黃墅的姬妾們依舊是爭風吃醋。

屈曼英抱著黃壤,悄悄從墻頭飄進院裏。

何惜金像一個安靜而高大的影子,無聲地緊隨其後。

黃壤縮在屈曼英懷裏,卻暗自打量這夫妻二人。

屈曼英從來沒有想過,這事與自己其實毫無關系。

她只是知道了這件事,隨後便執意前來查明真相。

而何惜金更是不覺得自己堂堂如意劍宗的掌門,前來仙茶鎮管黃墅的家事有失身份。

“乖,你母親的院子在何處?”屈曼英小聲問黃壤。

黃壤自然乖乖指路,屈曼英於是一路抱著她,潛行到息音的住處。

以這夫妻二人的修為,區區一個黃家,自然沒人能發現他們。

小院裏,息音難得的沒有熬藥。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,目光有些呆傻。

此時,黃均提著一個食盒從外面走進來。

她低著頭,打開食盒,取出裏面的飯菜,擺在桌上。

可息音看也沒看,她手臂一掃,將飯菜掃落在地。碟子摔碎,菜湯四濺。

“你還回來幹什麽?”她聲音沙嗓,透出一股歇斯底裏之後的無力,“連一個小孩都找不到,你怎麽還有臉回來?!”

她怒罵黃均,黃均卻仍是不說話,只是默默地收拾地上散落的湯湯水水。

屈曼英抱著黃壤的手不由用力,何惜金拍了拍她的肩,示意她不要沖動。

夫妻二人都沒有說話。

及至夜色略深,黃均已經將院子裏打掃幹凈。

息音仍然不睡,呆呆地坐在院子裏。

她目光空茫地註視前方,也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黃均於是也不說話,她默默地站在屋檐下,陪著息音一起沈默。

院子裏只有檐下掛著一盞燈籠,散發出微弱昏暗的光。

這樣的光線,舔不開黑暗。這小小的一方院落,沈悶得壓抑。

黃壤依偎在屈曼英懷裏,側耳聽著她的心跳。

這樣的夜晚,屈曼英單是暗中查看,都覺得不能呼吸。

可其實,黃壤自出生以來,每一個日夜都是如此。

她是伴隨著息音的失望而生的。

不被期待,更不被祝福。

甚至……還被人厭惡。

在很小的時候,黃壤甚至覺得,一定是因為自己不好,母親才會過得這麽艱難。

可她到底腦生反骨,這想法沒持續多久,就變成了叛逆不服。

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,於是其他院子裏紛紛有人向外探頭。

這整個黃家,在這一刻像是死屍覆活,雖然沒有靈魂,卻有了響動。

黃墅搖搖晃晃地進了後宅。

這後宅有他十幾房妻妾,尚不提那些未收房的美婢姬人。

他腳步停在息音的院子門口,不一會兒就往院子裏來。

黃均單是聽見他的腳步聲,就開始發抖。

息音臉色也變了,而黃墅進到院子裏,一眼看見呆坐的息音,他頓時道:“這大晚上,你坐在這裏做甚?也不知道點盞燈!真是晦氣!”

息音盯著他看,好半天才說:“阿壤跑丟了,還沒有找到。”

“那個野丫頭,定是跑出去玩了!”黃墅噴著酒氣,道:“她玩夠了自然也就回來了。說起來,這還不是怪你?!你身為人母,平時就這麽教女兒?”

息音不說話,黃墅似乎想起什麽,道:“沒規沒矩的。真是有什麽母親,就會養出什麽女兒!”

“你說什麽?”息音眼睛血紅,她像一頭發怒的獅子,沖向黃墅:“黃墅!你說什麽?!”

可黃墅一把將她推倒在地,他一臉不屑,道:“我說什麽,你聽不明白?當初你跟我在一起,你們息家人是什麽嘴臉,你忘得倒是快!當初你爹是如何羞辱我來著?說我黃墅天生卑賤,連看一眼你們息家的門墻都不配。結果呢,我還當他這女兒是什麽高貴清正的大家閨秀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息音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,她多日沒有合眼,如今瞳孔中全是血絲,披頭散發,猙獰可怕。

“看看你這鬼樣子。”黃墅嘀咕了一句,“當初我真是瞎了眼。”

說著話,他走到黃均面前,黃均對他的恐懼讓他有一種病態的興奮。

他隔著衣袖去摸黃家的胳膊,道:“還是你可人疼。只是這風重露寒,怎麽穿得這樣單薄?”

黃均後退兩步,黃墅說:“改日爹爹命人給你添幾件新衣,好不好?”

他喝得醉薰薰,酒氣噴出來,黃均面色煞白。

屈曼英隱在院子角落裏的墻頭,氣得渾身哆嗦。

她的手把黃壤的胳膊握得死緊,黃壤覺得痛,但她並沒有動。這樣的痛,於她而言,太過輕微。夢外幼年的記憶,全部被喚醒。

她像是被浸泡在這粘稠惡心的黑暗裏,掙紮著成長,用盡一切力量,想要脫困而去。

“你這個不要臉的公狗!”身後,息音突然沖上來,她手裏握了一根發釵,用力捅過去,想要插穿黃墅的咽喉。

可黃墅雖然修為低微,比起她卻終究要好上一些。

他一把握住息音的手腕,用力一擰,只聽咯吧一聲脆響,息音一聲慘叫。她的手腕已經被擰斷。

“賤人!”黃墅一腳將她踹倒在地,又往她身上重重踢了幾腳。

屈曼英剛想要跳出去,何惜金擋住她,對她輕輕搖頭。

而黃墅將息音打倒在地,黃均再也忍不住,上前攔住他:“不要再打了!”

她聲音也很微弱,像是阻攔,又像是哀求。

黃墅這才住了手,他怒罵:“要不是看在均兒的面子上,老子今天就打死了你!”說完,他似乎想到什麽,覆又冷笑,“還當自己是什麽了不得的千金小姐?老子若是打死你,便是拋灑在家門口,也不會有人問上一聲。”

他說這話時,十分得意。

屈曼英眼中盡是淚水。

息家是高門望族,息音更是息老太爺的親生女兒。當年那也是千嬌萬寵著長大的。

屈曼英這樣的出身,叫她一聲妹妹,其實也是高攀的。

可誰能想到,她如今竟然過著這樣的日子。

屈曼英低下頭,不忍再看倒在塵土裏的女人。

黃壤只覺得額頭一涼,她擡手一摸,才發現那是眼淚。

是屈曼英的眼淚。

原來這世上,還會有人為她流淚。

黃壤安靜地想。

黃壤沒有見過息音最光鮮的時候。

她出生之時,息音已經是這樣。有時瘋癲,有時異常沈默。她對滿院的女人一臉怨毒,對黃壤姐妹更是動匝打罵。

哪有什麽“息家嫡女”的風采?

自然,黃壤也便沒有多少感慨。

她心中的溫度,在一生蹉跎中消耗殆盡。

而此刻,她擡起頭,用小手去擦屈曼英的淚水。

屈曼英微怔,頃刻之間,她握住了黃壤的手。

而黃墅“教訓”過息音,他牽起黃均的手,說:“均兒乖,跟爹爹去你房間,陪爹爹說會子話。”

他多年淫威,黃均早已敢怒不敢言,黃墅也更加有恃無恐。

他半牽半拖著黃均,向偏房走去。

屈曼英將黃壤遞給何惜金,示意他留下看孩子。

何惜金搖搖頭,示意自己下去,讓她陪黃壤留在這裏。

屈曼英嫌棄何惜金處事不利落,小聲道:“這畜生就是該死,不要你去!”

何惜金仍是搖頭,他這次本就是暗中前來,自然未著如意劍宗的服飾。

這些年何掌門四處游歷,早有了隱藏身份的竅門。

他自儲物法寶裏翻出一身行頭,往身上一穿,再用一塊紅布巾蒙住臉——他就成了一個盜匪。

何掌門手持一把金環大刀,自院頭跳下。

息音正捂臉痛哭,突然見他跳下來,不由楞住。

何惜金也不說話,他一刀背拍暈息音,隨即沖進偏房。

房裏,黃墅正借著酒勁,對黃均動手動腳。

一見何惜金這身打扮,他頓時連酒氣都驚散了大半:“你是什麽人?”

何惜金二話不說,拖著他出來。

黃墅一邊掙紮,一邊道:“你、你這賊子,竟敢到這裏撒野,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?這裏可是仙茶鎮!我黃家也是有名的育種師。你不要命了?”

何惜金嘴上不利索,幹脆懶得理他。

他一刀背敲在黃墅背上,黃墅多年養尊處優,哪吃過這種苦頭?

頓時驚聲痛叫。

家人們被驚動,紛紛起身查看。

何惜金將黃墅拖到院裏,一直等所有家人都到齊。何掌門一身盜匪打扮,面蒙紅巾、肩扛九環金刀。

他丟出一個袋子,道:“錢!!”

因為嘴上不利落,只得說這一個字。

黃家人自然領會得,但這時大家面面相覷,哪有人動?

何掌門一見,正合心意!

他手中金刀往黃墅大腿一剁!

黃墅大腿上白骨頓現,血噴了一地。黃墅一楞,然後殺豬似地慘叫起來:“給他錢,給他錢!”

黃家人慌了,這才拿了何惜金拋出的袋子,裝了些金銀細軟。

何惜金當然不滿意,他一身殺氣,索性一刀割開黃墅的褲子!

黃墅只覺腰下一涼,他血都凍住了,連忙喊:“都給他,都給他!”

可這些個黃家人,個個嗜財如命。

黃墅平時將公賬上的錢都攏在自己囊中,而他這些姬妾、兒女,誰肯為了他而自掏腰包?

這時候,大家不盼著他死就不錯了。

故而大家都有些拖拖拉拉。

可何掌門不在乎——他鬧這了出,難道是求財嗎?

他一把提起黃墅,借著燈光讓黃家人看清他如今狼狽不堪的樣子。

黃家人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悍匪,一聲不敢吭。

有那膽大的家丁,想從身後偷襲何惜金。

但何惜金像是腦後長了眼睛,他反手一刀,將那家丁劈出丈餘遠。

那家丁被震暈在地,再也沒能爬起來。

其他人一見,誰還上前?

反正黃墅這東西,平時也不施恩於人。關鍵時刻,誰會為他賣命?

眾人一味只是圍觀,黃墅也知道不好。

他連聲道:“大爺饒命!大爺,我黃家有的是金銀,您只要放了我,我定會全部孝敬您……”他苦苦哀求,而何惜金的回應,是一刀砍向他雙腿之間。

何掌門出刀準確無比,當場剜去了他的孽根。

那惡心之物飛出老遠,血肉模糊地落在黃家人面前。黃墅一聲慘叫梗在喉間,雙眼一翻白,昏了過去。

何惜金將他丟在地上,任由他屎尿齊流。

裝著金銀細軟的小袋子原是個儲物法寶,何惜金上前撿起來,看見黃墅一灘爛泥的模樣,他又踢了一腳,這才踏上院墻,很快離開。

屈曼英在何惜金出刀之時,就捂上了黃壤的眼睛。

此時她抱著黃壤追著何惜金而去,黃壤耳朵裏,還灌著黃墅殺豬似的叫聲。

黃壤見過許多陰謀詭計,哪怕是謝紅塵處置黃墅之時,也沒有這般痛快淋漓。

她被屈曼英抱著,許久才追上何惜金。

“砍得好。”屈曼英誇獎自家夫君,“要是我下去,我砍斷他的脖子。”

何掌門嗯了一聲,瞇起眼睛。屈曼英說:“接下來如何是好,莫非就這麽便宜了他?”

何惜金說:“他、他、他會、會、會向、仙仙門、求求助。”

屈曼英眼睛一亮,說:“所以咱們可以上門,幫他追捕‘盜匪’?”

何惜金點點頭,道:“正正正是!然後後後,接、接接……”

屈曼英拍著大腿叫絕:“他當眾被閹,人盡皆知,我們就可以找借口名正言順地接走息音和阿壤姐妹!”

黃壤第一次覺得,何掌門也可以是個五行缺德的人物。

果然,次日,黃家闖入一盜匪之事,就在仙茶鎮傳揚開來。

這盜匪實在窮兇極惡,不僅劫財,而且將黃家家主黃墅當場……閹割。其手段之兇殘,簡直令人發指。

仙茶鎮大驚,因為這盜匪高來高去,乃是出生仙門。而朝廷彼時全然無法管束,鎮長只好報給玉壺仙宗。“恰巧”,此時何掌門也在附近。

於是如意劍宗何掌門也便一同前來,“捉拿盜匪,伸張正義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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